文| 景素奇
 

近年，我主要是寫出事的業界知名人物，然而本期我寫的一位是在民營企業干了十余年，官至招聘總監的“小人物”。仍說他是人物，主要是因為在圈內已臭名遠揚。本文對當事人及涉事企業，化名為W和Z集團。
 

2015年9月，我在一個HR群內發布了一條微信：剛剛獲悉，Z集團主管招聘的W，因涉嫌經濟問題，且涉案金額巨大，已被判刑10年！

按理說，HR人士一般不會發生這些事。一是日常業務活動中，主要是和人打交道，涉錢機會少；二是HR人，大多是風險管控型，自我風險控制意識強，出事概率小。然而本案例中的W，怎么就出事了呢？
 

我們獵頭與Z集團合作有10年了，始終斷斷續續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源自這位W。

最早與Z集團合作時，W到Z集團工作才一年多。因稟賦不錯，形象還好，語言表達能力相對強，被領導選在人力資源部從事招聘工作，領導也經常出差帶著他，到全國各地招聘。那時W只是輔助招聘，所以當時我們囊括了Z集團幾乎所有的高端獵頭職位。但隨著W被提升為招聘主管，老領導放給他些權力后，我們業務合作就開始不順了。很好的人選就是不面試，或推進緩慢，借口眾多。時間一長，候選人也就另擇其他了。但其他獵頭推薦的平庸之輩竟然入職了！甚至到后來，我公司推薦過的候選人，過了一段時間也入職了，但變成其他獵頭推薦的了！即使偶爾入職一個，結款也不順利。我們在市場上一了解，才知道W收回扣！于是立即終止合作。
 

5年前，老領導說重要職位實在難找，又找到我們。于是又合作了一段時間，結果就做了一個職位：按合同約定，要收獵頭費24萬元。結款時，W卻找理由，只結20萬。一聽就知道是想要回扣。我就是不給他拿回扣的機會，就同意結20萬。然而，過了半個月，他又降到18萬，后來降到15萬，12萬，甚至10萬！即使10萬，我也不答應給回扣。最后只結了10萬元，而且晚了4個月。因為回扣，他硬把應支付的錢扣除了一大半。那時的W，還只是暗示給回扣，不給就逼迫，逼迫不行，就不給錢。我們顧問氣憤不過，我說：“不跟他們合作就是了，W早晚會出事的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。”
 

我們雖不與Z集團合作，但也一直關注Z集團，關注W。因為圈內一聚會，就開始八卦W和Z集團。據說后來，W已經發展到明要，要到20%，甚至30%、40%、50%！后來，先收錢再做業務。再后來，開始競價，誰給錢多，給誰做。再發展，竟然自己開了家獵頭公司。新職位出來，先放給獵頭公司，獵頭顧問提供了簡歷等信息后就不再推進，轉道進入他自己公司的流程。就這樣，W幾年里賺了巨額的獵頭費。而同時，那些給了錢，最后也沒賺到錢，反而虧錢的獵頭越來越多。這時候，W就該東窗事發了。這是事情發展的基本規律。
 

其實，每一個出事的貪官都走過了幾乎同樣的貪腐之路。剛開始扭扭捏捏，后來暗示，再后來刁難，再發展為明索，再發展到明碼標價，再發展到競價，再發展到吃人不吐骨頭、獨吞，最終走進了囚籠。這就是貪婪的結果。
 

W10年貪腐，一路走來，我感慨頗多，過往是蔑視，現在主要是同情。因為我擔任著中國獵頭行業專委會的秘書長，也有必要警示行業的從業者：獵頭是個良心活兒。
 

有人會問：一個招聘人員，從招聘專員，到招聘主管、招聘經理、招聘總監，10年貪腐，竟然沒人知道嗎？不可能沒人知道。不少人知道W吃回扣，與Z集團離職的高管聊天，幾乎都說W要回扣。甚至有的高管說：這小子整天一門心思琢磨要回扣，啥正事不干。問那為什么貴公司還用W？老板不知道嗎？他們說，他的老領導德高望重，又喜歡他，別人也沒辦法。老板哪顧得著這些小事？！這讓人立即想起了和珅。W就仗著領導喜歡，一步步放膽做事，最終自己也收不住了，養成了貪腐瀆職的嗜好，注定出事。
 

可見，領導無原則喜歡一個人，會帶來了多大危害！首先，是危害了當事人本身。假若這位老領導，早期稍微嚴管，也不至于讓這位年輕人今天身陷囹圄，全家蒙羞。另外，給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危害。就因為W的小腐敗，給Z集團帶來了大損失。W的腐敗，會導致用人標準不在是否優秀和適合企業，而是獵頭公司是否給了回扣，回扣多少等。這樣初選往往就把那些優秀的適合企業的人給篩選掉了。這還會衍生一個危害，就是把關不嚴。因為那些給回扣的獵頭顧問，本身的操守與把關就值得懷疑。其推薦的候選人，也就可能有職業操守問題。甚至獵頭顧問和招聘官二者合起來賺錢，明知有假，也不管。這對企業的危害可想而知。所以，8年前我們就感嘆道：老板花錢，怎么養了這么一個貪犢子？
 

作為管理HR團隊的領導們，一定要管好你的下屬。你的管教不嚴或無方，葬送的有可能是年輕的HR一生的職業前程，葬送的是他們全家的幸福和歡樂，影響的是企業聲譽和績效，破壞的是企業的健康文化。你的責任不僅是教下屬專業技能，還要教下屬做個走正道的人。所以，領導真喜歡一個人，就越應該嚴格管理，教育年輕人走正道。
 

除了領導縱容偏袒，還有就是Z集團缺乏輪崗機制。W十年不換崗，就干招聘這一件事，熟門熟路，沒有監督，根深蒂固。新去的不管下級、同級、上級都奈何不得他。當然，根本原因還在其本人。
 

我還想對那些給回扣的獵頭公司或獵頭顧問說兩句。說實話，無論是獵頭公司，還是獵頭顧問，碰到這樣的HR，肯定都糟心。但是面對這樣貪心的HR，獵頭顧問和獵頭公司該怎么做？我想完全取決于自己，沒人把刀架你脖子上。這就看獵頭公司的價值理念，和獵頭顧問的職業理念了。不賺錢是不現實的，但也不是什么錢都賺，賺錢也是有原則的。面對貪欲很重的HR，明里暗里逼你這么做，如果你就范，那么你都談不上委曲求全，而屬于同流合污，甚至狼狽為奸！你每送給他一次回扣，無論金額大小，都是在送他向監獄的大門邁了一步。當看到W深陷囹圄，深處困境的一家老小天崩地裂，你的良心何安？你就沒有絲毫的自責嗎？未來你還心安理得嗎？你還會繼續滿足其他要回扣的HR嗎?如果你能想到這么遠，你可能就不會因小利而毀大局了。
 

當然，面對這樣貪腐的HR，堅持不行賄的獵頭和顧問，會帶來一時的困頓不爽。但你要堅信，那些索賄的HR和行賄的獵頭公司和獵頭顧問絕不會長久。所有獵頭顧問，入職都要簽一份承諾：絕不允許給HR任何回扣，包括貴重禮品。否則堅決辭退，并保留在行業通報的權力。W千方百計刁難我們，把應支付的獵頭費減少一大半，我們依然堅持住，寧可經濟受損，也絕不傷我們的職業聲譽。因為我們要靠專業致勝，走專業價值路線。我相信絕大多數HR是有職業操守的，我們只與這些操守優良的HR合作。
 

凡是市場上流傳或風聞某HR不職業，有收回扣的傳言，如果這位HR不離職，我們堅決不與其所在企業合作，這是為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。因為與這樣的企業合作，盡管我們堅守專業，但也會有人認為我們不干凈，那將百口莫辯。所以即便Z集團，除了W，其他HR都很正直，有時我們就與這些HR開玩笑：如果W不在招聘崗位了，我們就可以合作。
 

W出事后，我與員工講：我們一直堅守專業價值路線，不職業的HR可能影響我們合作一時，但不會長久影響。當某些企業HR和某些獵頭之間的蠅營狗茍，影響了我們業績時，不要氣餒，要堂堂正正，靠專業贏得業績和尊重。無論市場江湖有什么潛規則，請相信人間正道是滄桑。

另外重要一點就是，如果我們獵頭公司和顧問不走專業正道，一旦當事人進去，肯定如實招供，那我們不就上黑名單嗎？甚至還會有更嚴重的麻煩產生。值得嗎？